“嗯,还好没说成,不然我也只好去黑龙潭田喽。”顾阿婆是前年从顾东文的信里才听说扬州吴三被放到昆明黑龙潭田的事,虽然当年八字没有一撇,不过她去台府吃过一次茶,那位刘夫人很和善,给她们看了吴三在扬州中学的校刊上写的《救亡歌》,委婉地劝她娘给她放脚,最好请先生教她识字,是个好人。
“还有呢?吾想听那个大元帅——”斯江打了个还带着黄鱼味的嗝继续关心,砸吧一嘴,还是很委屈。
“什么大元帅,那是路家的少爷,他爸爸当过孙大元帅1中将参军,家住在斗场,就是穷了。”顾阿婆把斯江沾上皂泡的小手也洗了洗:“他后来跟南河我一个表妹结婚了。”
“因为你那个表妹没裹脚?还在学校读书,对伐?”斯江笑着问。
“嗯呐,还好没说成,不然成了投敌分喽。”顾阿婆也哈哈笑,胡家表妹解放前夕跟着路家去了台湾。
等念叨完几个曾经的后备外公人选,斯江照例嘴甜了一把:“啧啧啧,还是阿拉外公好。”她犹豫几秒后还是忍不住卖了自家阿娘:“外婆,阿娘前些时港侬(前些时说你),她说你家老早在扬州没钱的。”
顾阿婆笑弯了:“哪有什么钱哦,我老就知大烟,四个兄弟也没息,家里养了个戏班天天唱大戏。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统共就翻来八大黄鱼(大金条)逃难。扬州城的时候一百多个人,到了上海一家门就只剩十个人不到了。”
听到大黄鱼,陈斯江的小脸垮了来,又不明白太外公太外婆嘛要带着黄鱼逃,路上烧黄鱼馄饨吃?
顾阿婆摇叹气:“你们小霞(孩)命好,生在新社会,不愁吃不愁穿不怕打仗。我们多苦啊,辣个时候,你太外公用两大黄鱼才换到几辆三车装家私,才走到黄桥就被人抢,红木箱大黄鱼没得了。靠你太外婆棉袄里着的一对八两重的金镯,换了二十几个黄桥烧饼这才走到上海。”她讲得兴起:“呐,我这双小脚,乖乖隆地咚,走了十里路不到就烂了,一路走一路血,不敢不走啊,后日本人打来了。我三个,你的姨婆们,都是一样的小脚,走不快,夫家没人她们,都死在江北了。”
斯江洗好了,从竹躺椅里坐了起来,捧住外婆的脸认真地亲了好几:“外婆可怜的哦。”又弯腰去摸那双小脚:“小脚脚也可怜的哦,还痛伐?”
顾阿婆笑眯了,搂住她亲了又亲:“还是我们斯江乖乖晓得疼人。你妈妈舅舅姨妈没得一个好东西。他们看到我的脚就嫌弃,嫌难看嫌味臭嫌我小脚丢他们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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